王德虽是虎将，步下却非所长。</p>
当然，长短相形，到了他这等境界，所谓短板，也是常人跳着脚都难及的水准了。</p>
鲁智深却是非常人！</p>
当年在小种经略相公麾下任职提辖，直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，专管那些将头贪污军资、吃空饷、杀良冒功等事——他何以常怀愤世嫉俗之念？便是当初所见龌龊，着实太多。</p>
看官们要知，自古jūn_duì
都是盘根错节、抱团护短，非如此也打不得仗，但是做起恶来，也因此愈发难治。</p>
若非鲁智深这等看似粗鲁、实则机敏细心，秉性光明磊落、嫉恶如仇，又有一身好武艺的，岂能治得他们？</p>
不然按照宋律，廉访使者向来是只管一路的，他如何独能兼管五路？便是小种经略相公看重他的本事，破格使用之故。</p>
也因如此，鲁智深这等好汉，在偌大西军中，竟是别无什么朋友。当初结识“九纹龙”，何以那等喜悦？便是孤零零寂寞太久之故。</p>
朋友没有，敌人倒是很多。</p>
譬如童贯此次点了西军六路兵马，其中泾原路、环庆路、鄜延路、秦凤路，都在鲁智深所辖关西五路之列，几路主将，除了马公直为人颇正，其余杨可世、冀景等，当年都多少吃过他苦头。</p>
若不是如今剃了头发，留了胡子，又胖大许多，以至于面目大变，冀景等人认出当年鲁达，怕是要不死不休。</p>
若非如此，以他当初身为小种经略相公心腹之身份，何以打死个区区郑屠，便要弃官私逃？</p>
便是自知得罪人多，一旦有了把柄授人，那些仇家必是穷追恶咬，闹得大了，小种经略相公说不定都要牵连。</p>
只可惜鲁大提辖威镇关西之时，姚平仲还自年少，王德也是无名下将，不识得他打遍关西五路，步战无敌的风采，若不然，未必敢这般穷追不舍也。</p>
若是马战，以王德本事，倒是足以和鲁智深掰一掰手腕，但换了步战，最多也就撑得半百回合，只是前番一追一逃，都是匆匆动手，匆匆结束，不免让王德生出了大家五五开的念头。</p>
此刻鲁智深得安道全一语，忽然顿悟，昔年听智真长老所讲的那些佛法，本来许多懵懂不解之处，瞬间尽皆洞悉。平生所见无数可悲可怒、却无可奈何之事，仿佛再无疑顿；连那口积蓄心底多年的不平之气，也顷刻雪化冰消，只觉一颗心活泼泼光明大放，眼前万事万物再无滞碍。</p>
有诗为证——</p>
戒刀何事鞘中鸣？长为人间负不平。</p>
侠气但从拳底看，慈怀只向酒前倾。</p>
江湖屈指十年梦，风雨满身一念明：</p>
天教洒家横傲骨，且凭禅杖济苍生。</p>
一念既明，眼前无碍，对武道的理解也是大大进了一步，平生所学诸般本事，顷刻融淬归一，化为一套直出本心的杖法，共计一百单八式，也有一诗，恰可为证——</p>
欲行正道莫蹉跎，一百单八未算多。</p>
事到艰难当奋猛，人逢狂怒可疯魔。</p>
宁为草莽水泊客，不做金身泥塑佛。</p>
性鲁气达智深远，巍然体若泰山阿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