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好的善有善报呢？</p>
阳九给出肯定的回答。</p>
老妪低头想了片刻，最终说道：“好吧，那我就不拦着了，你缝吧，心头插着一把剪刀，总感觉怪怪的。”</p>
老妪倒是试着拔了好几次，心口的剪刀始终存在。</p>
不将肉身上的剪刀拔掉，那插在灵魂心口的剪刀，就拔不掉。</p>
阳九一把拔掉剪刀，听到老妪痛苦地叫了一声，急忙道歉道：“不好意思，下次我轻点。”</p>
“没有下次了。”老妪可不希望下辈子还会落得这般下场。</p>
没有老妪的阻扰，缝尸非常顺利。</p>
《生死簿》随即出现，开始记录这老妪的生平。</p>
老妪名叫李云菊，生在富贵人家，哪怕后来家道中落，她也没过过苦日子。</p>
嫁人后，她只生了一个儿子，就再也没有怀过孕。</p>
丈夫倒是又纳了小妾，那小妾倒也争气，接连生了好几个儿女，彻底掳走了丈夫的心。</p>
往后丈夫出了意外，身死后，那小妾带着家里所有的钱财跑路了。</p>
她生的那几个孩子，她一个都没带走。</p>
老妪心善，看着可怜的孩子们，不能不管。</p>
好在这些年她也攒下了一些钱，倒不至于让他们娘几个过苦日子。</p>
眼看孩子们一天天长大，老妪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。</p>
只要看到孩子们天真灿烂的笑容，所有的累都是甜蜜。</p>
孩子们长大后，也成了家，然后她又开始忙着帮他们带孩子。</p>
不管是亲孙子，还是外孙子，她都一视同仁。</p>
那些孩子都很孝顺，手头有闲钱，都会交给她保管。</p>
在李云菊的打理下，存下来的财富越来越多。</p>
然而看似幸福美满的家庭，实则也是暗藏裂隙。</p>
李云菊的年龄越来越大，她照看大的孩子也逐渐变老，孙子们都已长大成人，开始成家立业，再看着重孙子在面前跑来跑去，李云菊的心头就跟吃了蜜似的。</p>
四世同堂，这种事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。</p>
但当这种事真的发生，那种幸福感，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。</p>
有一天，家里来了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太。</p>
那老太太不过六十出头，但看着比快八十的李云菊还要苍老。</p>
李云菊一眼就认出了她，这老太太不就是当年卷财逃走的小妾吗？</p>
那时候李云菊很害怕，因为在那群孩子中，只有老大是她亲生的，剩下的娃都是这小妾生的。</p>
显然小妾往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，否则也不会衣衫褴褛地回来。</p>
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填饱肚子，她又怎会回到这个家来？</p>
这老太太走的时候，最大的孩子也不过六岁多，如今五十多年过去，肯定也不记得亲娘的模样。</p>
事实上，这些年，那几个孩子一直都当李云菊是他们的亲娘。</p>
李云菊本不想管，可看到小妾这般落魄，于心不忍，便给了她一些银子。</p>
那小妾离去后，没几天又来要钱。</p>
时间一久，李云菊知道刚开始就不该可怜这种人。</p>
即便家里有很多现银，可他们一家子仍然省吃俭用，正是有这样的好习惯，他们才能存下不少银子。</p>
可那小妾得到她的接济后，日子过得很奢侈，都开始穿金戴银。</p>
这样的无底洞，李云菊根本填不上。</p>
小妾再次来要钱时，李云菊选择了拒绝。</p>
小妾阴恻恻地说让李云菊别后悔，她的孩子，她会抢回去。</p>
李云菊不以为然，孩子是她从小拉扯大的，她在他们身上付出的心血，不是当年狠心抛弃他们的亲娘能比的。</p>
然而李云菊还是低估了血浓于水的力量。</p>
别的孩子倒都站在她这边，唯独那小妾生的大儿子，竟是想起了小妾就是他的亲娘。</p>
这畜生变脸变得极快，不但提出要分家，还要接亲娘一起生活。</p>
李云菊知道拦不住，也不该拦，索性就放他们一家去团聚，反正她都是快被埋进黄土的人，还去争这些做什么？</p>
但在分家产的时候，孩子们分歧很大。</p>
这个说他这些年挣的钱最多，那个说她挣的钱也不少。</p>
总而言之，就是每个人都想多分点银子。</p>
李云菊最后在分家时，将小妾这些日子拿走的银子，也算给了小妾生的老大。</p>
别的孩子都很赞同，毕竟银子是那家伙的亲娘花的。</p>
分家闹得很不愉快。</p>
分了家后，李云菊心头悬着的石头，也是落了地。</p>
没想到没过多久，小妾的大儿子就跑来跟她要钱，说是分给他的钱已经花完了。</p>
家都分了，还跑来要钱？</p>
李云菊一脸无奈，现在她手头哪还有钱啊。</p>
但那家伙不信，突然拿出一把剪刀，抵住自己的喉咙，只要李云菊不给他钱，他就自杀。</p>
这孩子毕竟是李云菊养大的，李云菊心一软，将她当年的嫁妆拿出一点给了他。</p>
结果这孩子跟他娘一个德性，隔三差五就来要钱，搞得李云菊都想自杀。</p>
有天晚上，那畜生又来要钱。</p>
这回李云菊是真的没有钱了，但那畜生不信啊，又拿出剪刀，故技重施。</p>
李云菊这回懒得管，直接往床上一躺，就想睡觉。</p>
那畜生眼看这一招行不通了，直接去拿李云菊的首饰盒。</p>
李云菊从床上蹦跶下来，死死抓住首饰盒。</p>
抢夺中，那畜生将手里的剪刀捅进了李云菊的心口，然后抱着首饰盒夺门而逃。</p>
那首饰盒里已经没有首饰里，只有李云菊的娘当年给她编的几只草蚂蚱。</p>
那东西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珍贵。</p>
可那畜生拿去却毫无意义。</p>
李云菊没坚持多久，就咽了气。</p>
阳九看得唏嘘不已。</p>
人不能太善良，但世上又总在劝人善良，真是可笑。</p>
合上棺盖，阳九一言不发，来到旁侧洗手。</p>
【缝尸一百五十四具，奖励宿主菩萨心肠。】</p>
“你、你真能带我去见见我的孩子？”李云菊跟过来，满脸期待。</p>
阳九笑道：“我们刚才说的是算账。”</p>
“那孩子也不容易，我也不想追究，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，就是想再去看看他们，可不知为何，我始终无法离开自己的尸体太远……”李云菊悲声说道。</p>
系统看人还是挺准的，李云菊就是有着菩萨心肠。</p>
不管是对那小妾，还是对那小妾生的大儿子，李云菊全都选择了以善对待。</p>
世间能做到这点的人，真的不多。</p>
至少阳九就做不到，他这人心眼小，睚眦必报。</p>
就跟半泽直树一样，以眼还眼，以血还血，今日的仇，来日将以十倍，百倍，甚至是千倍还回去。</p>
走出房间，阳九笑问道：“老人家，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吗？”</p>
“就在长安郊外。”李云菊说道。</p>
她也不记得自己死了多少年，也不知道她的孩子是不是都还在人世。</p>
她所说的郊外，曾经是座小村子，没住几户人家，如今却是一座非常繁华热闹的小镇。</p>
哪怕是深夜，小镇的街道也是非常明亮，人来人往，很是热闹。</p>
来到记忆中的家，想不到家人都还没有休息，只是那些面孔，看着都很陌生。</p>
这些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后代，当年她还帮着接过生的小婴孩，长大后，她也认不出来谁是谁。</p>
岁月如刀，沧海桑田，没有什么仇恨是时间化解不了的。</p>
当双方都被岁月杀死，一代代过去，谁又会记得曾经的仇怨？</p>
“能来这里看看，我已经知足了。”李云菊这话是发自肺腑。</p>
正要离开，却见一侧的街道上，有一人步履蹒跚地走来，来到这户人家门前停下，抬起手想要敲门，犹豫半晌，又缓缓放下。</p>
看到此人，李云菊脸色大变，看着很是激动。</p>
阳九也认出了那人，那人正是杀死李云菊的那个畜生。</p>
跟《生死簿》记载的李云菊生平的那家伙相比，这畜生要苍老了很多。</p>
看来李云菊惨死，至少已过十年。</p>
那畜生衣衫褴褛，蓬头垢面，腰板都直不起来，瘦得只剩下皮包骨。</p>
像那种畜生，直接杀了反而是便宜了他。</p>
看他现在所过的日子，绝对是更好的惩罚。</p>
“留步。”阳九喊住了那畜生。</p>
那畜生正在缓慢离去，闻声缓缓转过身，问道：“公子是在跟我说话？”</p>
“就是你，有人想跟你谈谈。”阳九笑着走上前。</p>
那畜生朝阳九身后张望，这边除了阳九，没有别人。</p>
他正要询问，却见阳九勐地伸指在他的额头上一点。</p>
下一瞬，他便看到了站在阳九身后的李云菊。</p>
鬼？</p>
他不大相信，急忙使劲揉揉眼睛，再睁开眼，李云菊已经走了过来。</p>
“鬼啊……”他大叫一声，拔腿就跑。</p>
不用怀疑，李云菊也知道这畜生真的看到了她，显然会发生这种事，都是阳九施的魔法。</p>
那畜生没跑多远，就一头摔倒在地，挣扎了几下，都没能爬起。</p>
李云菊飘身来到他的面前，笑道：“你是我养大的，就算是你杀了我，我也不会怪你，此次回来，我就是想看看大家，没有恶意。”</p>
“别靠近我，别、别别别……”那畜生蹬着双脚往后退，勐地口吐白沫，倒地身亡。</p>
李云菊愣在原地，她也没料到，竟会将这畜生给吓死。</p>
“老人家，你也不用太自责，看他的模样，日子过得很苦，死亡对他来说，反而是解脱。”阳九劝道。</p>
李云菊点点头，她知道阳九说得对。</p>
这畜生来到这家门前，多半是来要钱的。</p>
但看他犹豫后没有敲门就离去，显然是经常来，经常空手而归。</p>
要是当时那小妾上门时，她能早点做得绝情点，事情绝不会变成后来的那样。</p>
有时候一点点善念，真的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。</p>
李云菊向阳九道声谢，表示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，感觉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。</p>
阳九抱拳笑道：“一路走好。”</p>
李云菊就是个大善人，来生定能投胎到好人家。</p>
在李云菊消散后，《功德簿》也是随即出现：</p>
宿主帮李云菊了却遗愿，获得二十点功德，目前剩余功德点数为一千一百九十五。</p>
想不到帮了一下李云菊，竟能得到二十点功德。</p>
差不多快到了五更天，困意袭来，阳九没再去阎罗殿，而是直接回了缝尸铺。</p>
甘思思实在是太困了，没能等来阳九，自己先睡着了。</p>
家里有个女人，哪怕家是一座缝尸铺，也是暖暖的，很有温度。</p>
次日醒来，已是日上三竿，身旁不见甘思思。</p>
火炉上热着包子。</p>
阳九洗漱过后，拿着包子来到门口。</p>
在缝尸铺门口晒着太阳吃包子，这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。</p>
哪怕是雨天，也得打开门，看着外面的雨珠享用美味的肉包子。</p>
甘思思很快就从一侧的走来，看到阳九起了床，笑道：“九郎，我们的新家好啦。”</p>
他们本来打算简单将房子修缮一下，可修着修着就变成了大修。</p>
这里不满意，改。</p>
那里不满意，修。</p>
多花了不少银子，也耽搁了很长的日子，好在最后那宅院的变化，让两人都很满意。</p>
阳九起身道：“去看看。”</p>
甘思思回来，就是要叫阳九一起去看看。</p>
来到那宅院，看到院子里的一草一木，看到房间里的陈设，完全就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，简单清雅，赏心悦目。</p>
“九郎，那我们什么时候搬家？”甘思思笑着问道。</p>
阳九笑道：“择日不如撞日，就今天吧。”</p>
缝尸铺里的东西，都不需要动。</p>
毕竟也有的时候，他们会睡在缝尸铺，保持原样比较方便。</p>
况且这缝尸铺同时也是他们的新房，让一切保持原状，也能留个念想。</p>
搬家的事，也不需要通知任何人，就是两人过来住在这里便行。</p>
“也好，就现在。”甘思思很是开心。</p>
这算是她跟阳九真正意义上的家。</p>
“都说乔迁之喜，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来庆祝一下？”来到二人宽大舒适的主卧，阳九笑得不怀好意。</p>
甘思思没反应过来，疑惑地问道：“做点什么才算有意义呢？”</p>
“你说呢？”阳九速度奇快，一把搂住甘思思便倒向了床上。</p>
这张大床是缝尸铺那张床的两倍，床铺被褥都是新的，软软的，暖暖的，很舒服。</p>
“九郎，大白天的……”</p>
“这是我们自己的家，不会有人来的。”</p>
重点不是会不会有人来，而是大白天太亮了，彼此看得太清楚了。</p>
甘思思的抗议没有效果。</p>
约莫到了午后，二人才离开宅子，来到火锅店吃午饭。</p>
下午的时候，二人又回到宅子里，依旧呆在主卧里。</p>
恩爱缠绵的时间，总是过得很快，一晃就到了傍晚。</p>
吃过梅姨煮的面条后，阳九早早来到缝尸铺。</p>
没过多久，郭七娘从一侧走来，说道：“师父，赛扁鹊还真的在今天来到了长安，今晚有不少达官贵人，要在酒仙楼设宴给赛扁鹊接风洗尘。”</p>
赛扁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，相比这世间的大多数大夫，医术明显要高出不少。</p>
可惜的是这家伙心术不正，在用医术救人的同时，又利用救人所带来的声名在害人。</p>
关键是他害人，从不会有人会怀疑他身上。</p>
有神医这个名头打掩护，再作恶多端，赛扁鹊也会平安无事。</p>
阳九坐在缝尸铺门口，在看过往的路人，笑问道：“都有谁啊？”</p>
“苏擎苍，诸葛正雄，狄居易……”郭七娘说出了一大堆名字，基本上都是阳九认识的人，而这些人的身份都很尊贵。</p>
赛扁鹊能让这些人给他接风洗尘，可谓是倍有面子。</p>
相信这也是赛扁鹊每年都要来长安城一次的原因，此事传开，绝对能在江湖中传上一年，让赛扁鹊这个名字，始终保持着居高不下的热度。</p>
阳九道：“想不到这些大人物都会去，赛扁鹊的面子还真是大。”</p>
“师父，那我们还要不要去？”郭七娘紧张地问道。</p>
阳九微笑道：“当然要去，在那样的场合，我们揭开赛扁鹊的真面目，不是很爽？”</p>
郭七娘担心这么做，会让阳九直接得罪那些大人物，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。</p>
虽说有传闻说阳九拿下了圣人，或是圣人征服了阳九，但不管是哪一种，郭七娘倒希望是真的，有圣人撑腰，自然就不用去看那些大人物的脸色。</p>
只是这事，她没法直接问阳九。</p>
阳九随后嘱咐道：“等天再黑点，你就去将断情和周香红的冤魂拿过来，我们早点去酒仙楼占位子。”</p>
“好。”郭七娘点头，先回缝尸铺准备。</p>
天还没黑，阳九就和郭七娘来到了酒仙楼。</p>
平日里还算热闹的酒仙楼，现在却很冷清。</p>
酒仙楼的伙计几乎都站在门口，但凡有客人到来，若是没有请帖，就被劝返。</p>
自从三爷死后，阳九再没来这里吃过酒。</p>
“二位可有请帖？”一个小二哥伸手拦住想要进楼的阳九。</p>
今晚酒仙楼被包了，没有请帖进不去。</p>
而那些有请帖的人，基本上都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。</p>
他们曾经都承过赛扁鹊的恩，故而宴请赛扁鹊，他们都很上心。</p>
每个人都想讨好赛扁鹊，毕竟没人能保证自己和家人这辈子会无病无灾。</p>
跟赛扁鹊搞好关系，就是未雨绸缪。</p>
“苏大人，您来啦？”拦住阳九的那伙计，陡然看到后面又有人走来，立马换上一张笑脸，喊得非常亲热。</p>
不知情的人，还以为这伙计跟苏擎苍有一腿呢。</p>
－－－－－－题外话－－－－－－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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